司马台,让遗憾成为历史(下)
狄仁杰 98年5月

  天梯路窄,好似蜀道青天,一年前就险些在此功亏一篑。负重攀登,不时还要避让紧跟上来的游人,以防意外。司马台为长城之最,山势挺拔突兀,天梯至望京楼一线是极险峻处,沿途多是宽度仅容一人的单边砖墙,行之如在刀锋。这段东西走向的长城两边俱是万丈深渊,北边属河北滦平,尚多些树木,南面是北京密云,几乎都是光秃秃呈九十度角的悬崖。不知古人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建起的长城,也不知当年这里是否真的驻扎过军队,只晓得每年都有人在这里涉险登高,也曾有人从这里摔下,丢了性命。锯齿状的城墙依山势高低起伏,倒颇能让攀岩爱好者一试身手。每攀上一段城墙,都不敢莽撞,缓缓地站起,慢慢地前进。每迈出一步,都可能意味着死亡,因此精神高度紧张,头脑中不存丝毫杂念。有的地方无法直立行走,只能骑在墙上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有的地方又要“倒行逆施”,双手紧紧攀住砖石,伸出一只脚试探着在下面寻找支点,稍一不慎,便会做自由落体,去往西方极乐世界。然而勇者无畏,就算身处险境也是一往无前。山里娃子颇有些神勇,只见他脚蹬岩石,在长城上做壁虎游墙。脚下的深谷,旁人看一眼都不免心悸,这娃儿却若无其事。没有任何护具,小孩子在山间来去如马踏平川,纵横高下挥洒自如,这身功夫足令城里人汗颜。
  终于到了望京楼下。当单边墙的最后一块砖被甩在身后的时候,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搬开老乡设在城楼进口处的木梯,踩着墙上的脚窝,如猿猴般飞身而上。登上楼顶,感觉好似一步登天。这里是长城最高点,一年前的遗憾终于成为了历史,我禁不住激动得放声高呼。队友们还在行进途中,只见凯子向这边伸出了大拇指。王兵第二个上来。行进途中他曾因发现山东人烧制的城砖而兴奋不已,在望京楼上又遇到一位青岛老乡,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已是黄昏时分,望京楼上望不见京城,只见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一片金色。太阳已不象白天那样刺眼,云海托举着这轮落日,波涛汹涌中似有万马千军。夕阳让莽莽青山变了颜色,
  天空中仿佛弥漫着粉色的雾。云海在上升,天边残阳如血。夕阳下,云层逐渐变成了暗红的颜色。“孤独的三剑客”在望京楼顶并排而座,目送着夕阳慢慢地下落,直至隐没在云海和群山的背后。不知是哪位诗人说过“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此刻极目天涯,不知家在何处;仰视长空,只为我而自豪。天地为壮士而有悲歌,人生因无畏才能收获。
  入夜,大家在城楼内点起篝火。松枝在火中噼啪作响,不时冒起的浓烟叫人避之不及。王兵带头引吭高歌,众人齐声唱和。城楼外,春雨不知何时又悄然而降,四下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游人早已散去,长城上只有这群不知疲倦的年轻人。无法考证当年戍边的将士是否也曾围坐在篝火旁纵情欢唱,只觉今晚这歌声如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五月十七日,星期日
  本想迎接长城的日出,谁知一早钻出帐篷,头顶已是金乌高悬。忽听一声清脆的口哨,循声望去,见凯子正独坐高坡向我微笑。前不久,凯子在跑步时不慎跟腱受伤。此番带伤上阵,又要照顾新加入的队友,多受辛苦自不待言。登高观日,凯子又指点着对面的突峰残壁,讲述起昔日探险的经历。走出钢筋水泥的森林,登高而望远,甚感胸襟开阔,一时间自己仿佛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脚下的长城,于残缺不全中更显自然质朴。城砖塌落处,露出黄土夯就的墙体,没有了刻意的包装,这才是真正的长城。
  营地附近有块巨大的天然岩壁,傍长城而居。缘绳速降,昨日在大桥学到的技能得以再次温习。王兵临下去时要“简单说两句”,谁耐烦听他罗嗦。
  午后起程,十一名队员踏上了归途。长城脚下的山谷象个巨大的沙盘,队员们顺着呈“之”字型延伸的羊肠小道下山。与死亡打过交道的人们,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一路上不时高声喊山,那发自胸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许久不绝。回首仰视,见长城正巍然屹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竟会在那样险峻的路上走过(假如那也可以被称作“路”的话)。一个黑点在那段单皮墙上缓缓移动,那是名游人正孑孑而行。看上去他似乎在犹豫,也许眼前的路令他胆怯,也许他在考虑是否值得这样冒险,也许他最终将能登上望京楼,也许他永远不会再向前迈出一步。由他吧,人各有志,曾经征服过艰难险阻的人们可以无憾了。
  山风起兮,前方路正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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