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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型关大捷(三)
魏碧海著·《人民文学》1995年第8期
  这天夜里雨下得非常紧,还夹带着雪花。八路军115师上万官兵冒着纷飞雨雪朝白崖台一带伏击阵地挺进。除少数师级干部外,指战员既无雨具,又无御寒的服装。
  林彪裹着雨衣与聂荣臻并马前行。山区的夜晚本就很冷,又遇上了雨雪天气,二人冷得直打哆嗦。林彪想到日军自南口战役至今,一路南下长驱直入,一定也没料到晋东北的山地气候变化这样快,昨天还热得恨不能脱皮,一夜之间仿佛掉进了冰窟隆,驻守团城口一带长城的日军忽遇这种天气恐怕比我们好受不了多少。他们的指挥官此时应该守在电台旁向上司催要寒衣和弹药。这样一来我们的问题也解决了。一仗下来寒衣、弹药、武器都有了。还是老办法,向敌人要,多打仗多发财。林彪想到这里,将蜷缩在马背的身体直立起来,精神来了,似乎也不觉得冷了。
  部队翻越一段崎岖的山道,转入一条深沟。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突然间山洪暴发了,湍急的洪流咆哮着冲过公路,如猛兽般拦住了去路。走在最前面的685团最幸运,686团过去了一半,另一半和师部挤在一起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李天佑和杨勇费了不少功夫才使部队安静下来。战士将枪和子弹袋挂在脖子上,手拉手从激流中趟过去。还有的战士拽着师首长的座骑的尾巴通过激流。
  林彪见水势凶猛,转瞬间涨到了一米多深,此时只有343旅的两个团安然通过,344旅只过来了一个团,另一个团被山洪阻隔,无可奈何。有几个心急的战士想强渡,结果被激流冲走了。聂荣臻大吃一惊,说:
  “老林,我看344旅不必强渡,过来了的作为预备队,没过来的立即向南转移隐蔽待命,否则徒增牺牲。”
  林彪十分遗憾地点了点头。军委和总部多次要求分散兵力去发动群众,他坚持要在平型关集中全师兵力寻机作战,结果天不作美,还是不得不兵分两路。平型关伏击作战只用上了三个团,否则战果就会大得多。
  25日拂晓,343旅抵达白崖台一线伏击阵地。此时风停雨住,天已经亮了。部队按预定计划埋伏在公路南侧的山地。师指挥所设在一个较高的山头上,有一片小树林便于隐蔽。林彪举起望远镜俯视沟底,八里长的沟道尽收眼底,再朝前面的伏击阵地望去,官兵们隐蔽得非常好,经过一夜风雨,都变成泥人了,正好与阵地溶为一体,不是事先知道,真难辨认。
  一位参谋带了照相机,兴致一来便给指挥所拍了一张照片,后来这张照片影响很大,成为平型关大战最珍贵的史料之一。照片上林彪以跪姿正举着望远镜观察,聂荣臻站立在他身后目视前方。
  林彪仔细观察了三个团的伏击阵地,感到十分满意,这个口袋足够兜住一个旅团!若果真全歼了日军一个旅团,这对全国乃至全世界会产生多么大的震动?他想到这里,一股激情突然漫上心头,身体微微颠抖起来。
  他毕竟才29岁。
  细心的参谋在照相机的镜头里觉察到了什么,他按下快门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披在林彪的身上。
  林彪一愣,刚好一股冷风到来,树叶在扑簌簌的响声中摇下无数颗冰凉的水珠。他怕冷似地缩了缩脖子,毫不客气地将那件外套裹在了身上。
  时间一秒一秒缓缓滑过,谷底的那条公路如一条僵蛇静卧着。在昨夜逞够了威风的秋风,此刻和缓得多,枯黄的草木在战士们的视线中轻轻摇晃。临战前的沉寂将闹钟的走动声夸张了好多倍,这更增添了指挥员的一份心焦。
  685团的一营长按捺不住了,跑到团指挥所吓了杨得志一跳。
  “怎么搞的?出了什么事?”杨得志急问。
  “团长,鬼子怎么还不来?”一营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
  “打伏击嘛,就是要沉得住气,没耐性咋行。”杨得志松了一口气,问,“你认为鬼子不会来吗?”
  “拿不准。”一营长摇摇头。
  “没什么拿不准的,你赶快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去。师长强调过不准乱动,暴露了目标可不是闹着玩的。”
  副团长陈正湘挥挥手。“快走快走!注意隐蔽。”
  杨得志想起一营阵地上的机枪排,嘱咐道:“要注意你那些机关枪噢!”
  686团的指挥所设在一片玉米地里,李天佑用电话询问了各营的情况,一切都万无一失,只等鬼子往口袋里钻,左右两侧的兄弟部队斩头剁尾,他拦腰一顿猛揍。他见战士穿着被雨淋湿的单衣,趴在湿漉漉的黄土上,一个个唇白脸乌,瑟瑟颤抖,不禁喃喃自语:
  “小鬼子知趣的话最好多送棉衣,免得老子们从死鬼身上扒。”
  杨勇嘿嘿一笑:“干脆钻进一支运输队,穿的吃的还有武器弹药大大的有。”
  “嘘!你听啥声音,汽车?”李天佑举起望远镜朝东一瞄,可不是吗,锃光发亮的汽车一辆接一辆直往沟道里钻,足有一百辆,都满载物资和荷枪实弹的士兵。汽车后面跟着近两百辆骡马大车,最后是骑兵。
  汽车很快就到了跟前,最头上的一辆插着太阳旗,几十个日本兵在车上叽哩呱啦谈笑自若。沉寂的山谷突然间充满了汽车的引擎声、马蹄的锵锵声和鬼子嘻笑怒骂胡吆乱喝的声音。
  日军第5师团素称精锐,侵华两个月来纵横数千里,所向披靡,官兵无不目空一切,骄横无比。他们对中国军民的轻视由来已久,有许多官兵在日记中有过令人发指的记载。第5师团刚刚抵达平津地区时,许多老百姓在路旁问:“你们是张作霖的部队吗?”从此,他们把中国老百姓唤做“堵猡”。第一次作战时大多数士兵都显得紧张慌乱,毕竟是初上战场从未打过仗,可是位居少将的一位旅团长居然挥着马鞭吼道:“混蛋,瞄准了再开枪。”这位旅团长蹲下来如同靶场的教官一样,督促士兵按射击教程怎样瞄准怎样击发,从此他们把与中国军队作战唤作“教练”。南口战役之后,国民党军队狼奔豕突,一溃千里,第5师团没怎么费劲就追击了上千里,他们把追击唤作“赶鸭子”。
  现在,第5师团第21旅团第21联队乘坐第6兵站汽车队的百余辆汽车,由灵邱西进,准备再次挥舞三八大盖,将平型关一带的“鸭群”尽数驱逐。
  骄横的日军既不派尖兵探路,左右又无搜索兵力,在一片嘻笑声中一头钻进了八路军的口袋阵。
  紧跟在第21联队之后的是旅团的辎重队,二百多辆骡马大车满载寒衣、行李和弹药浩浩荡荡地撞入狭沟。因为前有汽车队开路,更加疏于警戒,在后压阵的一个小队的骑兵饶有兴趣地唱着当时在日军中颇为流行的《满州姑娘》。
  汽车队的新庄中佐和师团情报参谋桥本中佐谈笑风生,两人摆弄着一架照相机,准备到平型关后寻一处烽火台,为他们征服人类最后一个文明古国留下珍贵的纪念。桥本参谋说他拍了好几卷“好玩艺儿”,非常刺激。
  “桥本君,是不是杀头剖腹裸体女人之类的东西?”
  “你只猜对了一部分,还有更精采的,比方说人和狗交媾什么的……咦,这狭谷好险峻呀,假若支那军敢于穿插到粟饭大佐的后方,在此埋伏……”
  新庄中佐打断桥本的话,哈哈大笑道:
  “支那军只会望风而逃,哪敢运动到皇军的胸腹地带?你知道士兵们管这次行动叫什么吗?赶鸭子!哈哈哈……”
  “队长,这条狭谷足有四、五公里长,算是走到头啦,让你的汽车停下来等一等后面的辎重队。”
  “很好,你愿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吗?”新庄跳下汽车命令汽车队停止前进。
  桥本下车后朝南侧的山坡扫视片刻,也许是出于职业本能,他命令士兵朝一片玉米地射击,那里正是386团的指挥所。
  子弹嗖嗖飞过,一片玉米叶正好坠落在李天佑的帽檐上。李天佑一惊,难道鬼子发现了?他左右一瞄,战士们都很沉着老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谁暴露目标呀?哦,鬼子果然狡猾,在搞火力搜索。
  李天佑抓过耳机询问了望哨,鬼子全部进沟没有?
  “团长,鬼子全部进来了,通往灵邱的公路上再也看不到人马和车辆啦!”
  “怎么还不下令开火?”李天佑放下耳机,“这时开火,时机最有利,鬼子的汽车全部集中了,一辆挤一辆串成糖葫芦了。李参谋,你快去师指挥所报告,鬼子全进来了。”
  林彪发现第一辆汽车时和其他指挥员一样激动,鬼子终于上钩了。几位参谋悄悄挤过来,准备随时听候指令。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仔细观察日军的兵力和火器,估计敌人的抵抗能力。汽车一辆接一辆缓缓钻进他布下的罗网,那一刻他镇静得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渔夫,沉着地数着一尾一尾落网的鱼儿。
  一百多辆!
  这个数目正合他的意,多了怕吞不下,少了不过瘾。可是更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汽车后面跟着一大串骡马大车,连绵四、五里,足有二百辆。他有些遗憾昨晚把344旅的一个团拉下了。
  汽车很快就要穿过狭谷,可是后面的骤马大车却只进来了一半,正在他放下望远镜准备开火之时,聂荣臻用肘部碰了他一下。林彪举起望远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日军前面的汽车停了下来,看来是在等待后续部队跟上。天助我也!林彪放下望远镜,用手招来号兵和发信号的参谋。
  此时,电台突然嘀嘀嘀嘀响了起来,林彪将举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急步朝电台走去。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打起仗来如同一个老练的猎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在红军大学的讲坛上常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为例教育学生。按理阎锡山的晋军早该向东西跑池和团城口之敌发起进攻了,为何没有动静?他立即唤来一个参谋,吩咐道:
  “你跑步到友军阵地,催促他们按昨晚计划行动。告诉他们我们包围了日军一个旅团,让他们一面拖住岭上之敌,一面分兵增援我们。”
  “是!”
  参谋拔腿奔下山坡,刚好通信参谋译出了电文。原来是杨成武报告独立团已经在腰站附近与日军两个联队交火了。林彪下令致电独立团不借一切代价堵住敌人,伏击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堵不堵得住敌人的增援部队。他又交待多派了望哨监视东跑池方向的日军,阎军是靠不住的。
  386团的李参谋气喘吁吁地跑来:“师长,敌人全部进沟了,团长让我来报告。”
  “立即开火!”林彪果断下达命令。
  三发信号弹腾空而起,在嘹亮的号声中,机枪、手榴弹、迫击炮一齐开火。日军遭到突然打击,顿时惊恐万状,最前面的汽车中弹起火,后面的车辆互相撞击,乱成一片。士兵纷纷跳下汽车,钻进牢底躲避密如骤雨的子弹。
  林彪放下望远镜:“命令杨得志、李天佑跑步过来!”
  385团的阵地近,杨得志首先赶到。
  林彪说:“敌人还没清醒过来,赶快冲锋抢占公路对面的制高点!”
  “是!”杨得志一把揪下军帽,转身跑步离去。
  几分钟后,日军从极度的惊慌中平静下来,新庄中佐跳下小卧车,挥舞指挥刀命令汽车底下的士兵出来抢占公路右侧的制高点。桥本中佐拚命朝东奔跑,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臂,他负痛穿过一辆辆燃烧的汽车,来到混乱不堪的行李大队。行李大队的骡马大车正拥挤在最为狭窄的那段公路上,两旁都是悬崖绝壁,八路军的手榴弹冰雹般从空中砸下,日军完全只能被动挨打,无法组织还击。桥本命令行李队立即朝汽车队靠拢,那里是狭沟的出口,地形较为开阔一些,只要夺取北侧的制高点,以火力压制八路军的冲锋,便可掩护人马冲出狭沟。
  李天佑气喘吁吁地奔上林彪所在的山头,累得满头大汗。林彪将水壶递给李天估,说:
  “沉着些。敌人比较多比较强,战斗不会马上结束。看到了吗?他们正在组织兵力抢占有利地形。我们包围了好几千人,块大不好一口吃掉,你们一定要冲下公路,把敌人斩为几段,井以一个营抢占老爷庙。拿下了这个制高点,主动权就牢牢握在了我们手里,任凭敌人怎样顽抗都逃脱不了被歼灭的命运,明白吗?”
  “明白!”李天佑喝了两口水,顺着林彪的手指望去,“他娘的,有几个鬼子正在往老爷庙爬呢!”
  “你们动作要快,慢了是不行的!”
  李天佑扔下水壶,“我去了!”一阵风刮下山坡,消失在玉米地里。
  685、686两个团随即向谷底发起猛烈冲锋。343旅指挥所设在山的鞍部,两侧山头是两个主力团的埋伏阵地,这里离公路最近,陈光早就按捺不住了,为啥还不吹冲锋号?他不时朝师指挥所张望。林彪喜欢越级指挥,特别是这种只有三个团参加的战斗,旅长不过是摆设。对此,许多下级指挥员不止一次提过意见,战斗中同时接到几个不同的命令,不好执行。林彪在军事指挥上是非常自负的,而且很专横,“谁官大就听谁的!怎么不好执行,蠢!”从此,没人跟他计较了,有意见背后嘀咕听不见,当面提难免一顿好训。
  陈光在指挥所里烟瘸上来了,埋伏的时候不准有烟火,暴露目标要杀头,这是林彪的纪律。战斗一打响,陈光一面用望远镜观察敌情,一面朝身边的那位背大刀的老兵嚷道:
  “快给我点支烟,左边口袋里。嚯,打得好痛快!”
  老兵从陈光的口袋里掏出纸烟和火柴,点燃猛吸了两口,才将烟塞进陈光嘴里。陈光骂道:
  “馋鬼!只剩两支了就被你小子抽了半截。”
  老兵嘿嘿笑道:“你这么大首长小气得跟……小娘儿们似的。”
  尽管老兵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还是惹恼了陈光,他吼道:“你小子好大胆!顶顶撞撞的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老兵被雷公嗓门吓得如雷雨天的狐狸瑟瑟发抖。陈光放下望远镜,转身骂道:
  “熊样!这副德行能杀鬼子?枉背一把大刀。”
  老兵一听火冒三丈,拔出大刀就往前撞。陈光一把揪住:“还没吹冲锋号呢?我心里有火烧得慌,人家打得热闹我们没事干。”陈光掏出最后一支烟,递给老兵,“对不起,我陈某哪是鸡肠小肚之人,冲锋号一响,我们比赛看谁杀的鬼子多!”
  老兵提起上好刺刀的步枪,递给陈光:“你拿这个,我用大刀。”
  刚好冲锋号吹响了,陈光和老兵同时杀出。指挥所的参谋纷纷扔下望远镜,拔出手枪呐喊着扑向公路。
  “旅长在最前面,快冲啊!”
  八路军如猛虎下山,迅速冲入敌群,惊心动魂的白刃战随即展开。喊杀之声和枪械撞击之声连两三里远的师指挥所也听得清清楚楚。
  林彪透过硝烟始终盯着几个主要的制高点。685团很快抢占了辛庄以东的山头。敌人不懂山地战,未派主要兵力去争夺那些关键的制高点,而是猥集于山沟被动挨打。林彪松了一口气,将望远镜交给身旁的参谋,朝电台走去。
  “独立团有战报来吗?杨成武他们能顶住吗?”林彪有点放心不下阻援的战斗。
  一直守在电台旁的聂荣臻蹙眉道:
  “没有。敌人有两个联队,兵力是他们的两倍,更不用提火力的悬殊了。不过老一团能打硬仗,能顶住!”
  “嗯。”林彪点了点头,“杨成武是搞政治的,部队的士气不用担心,打这种仗,关键是一股气,勇气!两强相逢勇者胜。”
  “不错!老林你放心指挥战斗,尽快吃掉山河沟里的鬼子,减轻独立团的压力,免得杨成武他们把老本都拚光了。”
  “师长!敌人的飞机!”参谋嘶哑的嗓音里带有几分惊惧。
  “不要紧张!我们的部队与敌人搅在了一起,几架飞机有啥子嘛,它不敢丢炸弹的,否则一块挨炸,这不符合日军的作战原则。”聂荣臻朝参谋笑道。
  林彪回到指挥位置见沟里的肉搏战愈演愈烈,不禁吃了一惊。日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和顽强程度大大超出了八路军指战员的估计。他们枪法很准,尤其擅长拚刺刀,三个人背靠背连十几个人都拢不了身。那些被打散了的散兵游勇战术观念极强,即使没有组织指挥,仍然能自寻战机。有几个日本散兵被逼上了路南的山坡,他们居然抓住了685团机枪排位置不当的弱点,利用地形悄悄接近,最后冲进阵地将没有刺刀的机枪排打散了。全团十几挺机枪都集中在这里,而一营长不组织这股强大火力压制敌人,反而亲自冲下山坡投掷手榴弹。本来敌我火力就非常悬殊,这样一来形势更为不利。日军借助强大火力的掩护,加上天上飞机的助威,展开对各制高点的激烈争夺。
  老爷庙成为两军争夺的焦点。686团3营是最先冲上公路与敌展开肉搏的部队,经过半小时残酷的撕杀,伤亡很大。9连只剩下十几个战士,班以上干部几乎全部阵亡。三营长带伤指挥官兵往公路北侧的老爷庙冲锋。李天佑果断下今将团指挥所移往沟底,直接指挥作战。在一、二营的掩护下,三营终于夺取了老爷庙制高点。
  日军受到两面火力的夹击,异常恼怒,组织五六百人的兵力先后对老爷庙发起十几次攻势。阵地几次易手,中日两军官兵无不血染征衣,刺刀折断了用枪托砸,石头树枝都成了武器。双方伤员扭抱在一起拳击牙咬,直至拚死为止。
  这头猛兽好难制服哟!装进了口袋还这样费劲!聂荣臻的胸口擂鼓般怦怦乱跳,这无疑是一场全新的战斗,超出了我们过去的经验范围,可是我们的指战员仍然以为把敌人打狠了就会像白军那样缴枪投降。红军值得骄做的近战白刃战面对训练有素的日军,威力难以充分发挥,对方尤其擅长此技,甚至更胜我方一筹。而缺乏远程火器的我军只能以近战夜战为手段。阵前喊活是我军瓦解敌人的重要方式,可敌人听不懂中国话……
  聂荣臻已经在总结经验教训,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这位卓越的政治干部潜在的军事天才不久就在晋察冀根据地得到了充分显露,这与他平时善于总结善于提高是分不开的。
  老爷庙制高点最终彼686团牢牢控制了。日军在阵前地下了数百具尸体,不得不停止攻击,竞相涌向辛庄方向,妄图杀开一条血路,与东西跑地方向的粟饭部队会合。
  于是主战场由老爷庙转到了辛庄一带。
  686团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与687团夹击敌辎重队,这一路很快就大获全胜。另一路追击涌向辛庄的敌人。
  李天佑望着胳膊吊着绷带的杨勇松了一口气。
  对于杨得志来说,战斗的高潮才刚刚来临,垂死的日军集中全部力量作最后一击,想从他的阵地上撕开一个口子。
  由于弹药严重缺乏,加上两个多小时的消耗,各阵地的官兵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敌人一步一步逼近,直到几米距离,才纵身跃出战壕,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五连长曾贤生外号“猛子”,勇猛冲杀,一连刺翻十几个敌人,突入敌群,受到重重包围,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
  日军第一次碰到比他们更为勇敢的军队,锐气顿挫,在八路军的刺刀的威逼下纷纷滚下山坡。
  新庄中佐下令焚烧汽车,顿时浓烟滚滚,烈焰腾空,面临灭顶之灾的日军在指挥官的驱使下破釜沉舟,作困兽之斗。战斗进入白热化,双方军人都杀红了眼,一次又一次搅杀在一起,似乎忘记了死亡的恐惧……
  林彪将预备队及时投入战场,极力堵住被日军撕破的缺口,成功地挫败了敌人突围的企图。在空中盘旋的飞机无可奈何地飞走了。下午一时左右,686团年687团会合,全歼了沟底的日军辎重队,一齐朝辛庄一带的日军残部杀来。
  林彪撒下的大网越缩越紧,垂死挣扎的日军显得更加疯狂,平型关前的狭沟里尸横累累,一千多名日军战死,居然无一人被俘。
  枪声沉寂后,战斗并未结束,长达八里的沟道上没有一名站立的日本军人。聂荣臻亲自指挥部队打扫战场。当时还有不少躺着的日军伤兵,为了抓活口用作宣传,战前动员时聂荣臻曾专门强调过捕俘的重要意义。没料到许多官兵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一无所获。
  有一位营长背起一个半死不活的日本伤兵,准备送往急救站。半路上伤兵稍稍缓过劲来,一口咬掉了营长的耳朵。还有一位通信员收电话线时,发现汽车底下躺着一个日本伤兵,受了重伤,呻吟不止。通信员掏出纱布准备为他裹伤,那伤兵却扬手一刀刺进了通信员的腹部。
  这么大的伏击战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在红军战史上尚无先例。可见日军的顽抗到了何等地步,双方搏杀的残酷程度由此可见一斑。日军在一次战斗中损失一千多人,也是没有先例的。日军名将板垣征四郎参战以来为“皇军辉煌的战史”屡创纪录,这一次也算是新纪录,不过却是失败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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