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渡过(古北口长城纪行)(3)
瀚海孤帆 1999年9月21日03:36:39 发表于新浪旅坛

三.雨遇司马台-真正的渡过

  梦到雨狂下,没过了第一楼!于是一下子惊醒了。打开睡袋,一股凉气袭来,侧耳倾听,沥沥的雨声果然没停。第一个念头是失望。然后就为空山新雨的想象兴奋起来。
  老粥昨晚又露营,虽说答应喊他“早锻炼”,看他睡得正恬,到底不忍心扰人清梦。于是一个人提了相机,喊醒履星家和达娃,只说去转转。他们说我可以上八个楼子。
  悄悄出了敌楼,心中的颓败象路边嫩蓝的小吊钟一样披着雨水,垂着头。这倒与上司马台无关。我与秋雨的缘份,就是将积攒日久的闷烦慢慢但尽数倾泄给它,化为泥土。难得的是此情此境。湿透的墙让长城看来比平日更凝重,雾遇到司马台这样屏障般的山势也无可奈何,只能笔直地向上升。我起的正是时候,这一轮晨雾才开始漫山遍野地攻上来,一、二、三、四、五,从镜头里还可以看到好几座楼子,再往上云又压下来,看不到了。我猛跑了一阵,伤了的右踝隐隐作痛。雾升得越来越快,铁索桥和矿泉水厂都望不见了。云压得越来越低,我想自己很快就会被埋入云雾中了。
  雨若有若无的,鸡叫的声音,虫鸣的声音,松鼠过路的声音,好热闹啊,山野从来起的比我早。
  有的段落是土路,泥泞!被洗过一夜的草泛起莫须有的香气。
  等我果然看不见前后楼子的时候,便坐下来休息,这时才不到7:00。手边是个垛口,砖上刻了什么字,我奇怪难到十年前的我是个无心人?这里的一切此刻怎么如此陌生?“万历年间石((((督造” ,表明这段长城的身份。长城究竟是什么人头脑里刹那的灵感?是偶然,还是必然?我的到来,以及雨遇司马台,是偶然,还是必然?这无疑是个哲学问题。 凝视着雾气,眼神无法聚焦,只觉得雾下面是人境,雾上面是仙境。而我象在炼狱里面。
  我的优柔寡断,我的无所适从,我很多说不清的弱点,需要的都不是洗涤,而是历练。突然我对上面说,我不要雨了,我要单边墙。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这三重境界,我才到第一层。我想要在磨难中相信自己。并且我热爱生命。
  早就过了第八楼,曾经遇到卖水的老乡,迷迷糊糊冲我喊:“第八个。”不会吧,已经过去八个人?
  “第八个城楼!”
  “我还能往上走几个?”
  “勉勉强强能走四个,到游人止步你就回来吧,我们给你烧热水,多冷啊!”
  我心中立即泛起一股暖意。脚步自然快了许多。还是休整过的那种城墙,路很好走。很快就看见“游客止步”的牌子。这卷胶卷的最后一张。雨又细密起来,织成一张网。“游客止步”看来怎么象“狂人止步。”不管,我又冲上两个平台,前面还远着呢,这让我气馁。更让我气馁的是想起履星家看我的眼神就会象看着个麻烦。
  我决定放弃的时候,突然明白今天我好想好想走到望京楼,拍照片本来就是借口。
  这时不过8:10,我几乎一路小跑,退回第八楼。老乡果然烧了热水,我却顾不得喝,想着一定马上就能吃上热热的面条。谁知在第四楼遇上豌豆苗,又在第三楼遇上上来打电话的履星家、侯侯和野山巨人。我禁不住返身又向上走去,雨还是下,我心中充满疑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履星家找到了手机信号,停下来打电话,野山巨人说豌豆苗在他前头不回头。他要回去吃面了。侯侯犹犹豫豫跟我上到第八楼,说歇歇就回去了。我和老乡打了个招呼,心想他们肯定觉得这个人不正常。
  我现在只想追上前面的豌豆苗,一路大喊,没点回声。却在游人止步那儿遇上他,连哄带骗,反正他是同意去天梯看看。
  天梯真是天梯。要不是石阶不可能砌成一百度,他们好象根本就不打算留角度。修这样的长城与其说是为了御敌,不如说是督造者一时间有搞个建筑艺术的冲动。
  第六还是第七个台阶处,好象最近塌方了,就半悬着,我想彻底跨掉应该就是不久的事。豌豆苗往上攀的时候,手臂因为吃重而发抖。我喊他别爬了,因为根本就没可能下来,难道我们不回去了。
  还有一群大胆的游客也来冲击天梯。我们往后退了一座楼子的路,然后颇不甘心地停下来观望。这时幽山玩水上来了,我警告他没希望,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又来到天梯脚下。后面有人喊等等,是MIMI。正是昨天下午的黄金组合。我来了信心,而且几个陌生人已经破了豌豆苗的纪录。看不见身影了。
  怎么这一次这么容易,可能是没有后顾之忧,我是绝不打算从这里返回,甚至有决心自己搭车回北京。手边的一砖一石如此亲切,让我觉得为它做些什么是值得的。这种想法大约和修长城的人的想法同样充满热情,也充满愚昧。
  疲劳饥渴突然袭来,原来已经快中午了,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全身还湿淋淋的。我象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似的,就对着空手上来的幽山顽水和MIMI说,我想喝水!
  “你想喝水吗?我有。”这时我才发现身边站着个人。一件淡蓝格子的衬衫,很随便的装束。要不是背包大得可以说明他是我们一类,大约我会只当他是个出来散步的。
  他的水壶磨损得很厉害,一定是太常出来的结果。里面装的是甜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去春游的时候,水壶里就是这样的甜水。我没客气,也渴得无法客气。然后就有了力量思考,他好象不是刚才那群游客,而且他根本就是突然冒出来的!迎着我们从单边墙的方向冒出来的?!我突然糊涂了,觉得这个世界很混乱,怎么想来比登天还难的困难,有时候也不过如此。
  幽山顽水和MIMI走得有点远了,我起身去追,后面的人不声不响背了包又过来,我奇怪地问他不下山吗,他低低的声音只回答说时间还早,再跟你们回去看看。真是个怪人,真是个好人!
  望见了仙女楼!瘦瘦高高的,很合周围的风景。浓浓的遗世独立、在水一方的味道。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到过这里,见到过此情此景,并且为之震撼。
  到达仙女楼之前要过“天桥”,神女当然难求。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夸耀此处的险峻,不如夸耀此处的风景,几块拦路的巨石,都没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我一直分神在想身后那个人的来历。也在回忆海鸥4A是个什么模样。
  仙女楼一下子就到了,脚下一有我犹豫的段落,我就反手要求后面的人给我点信心。这是小时候我和父亲在马路涯子上常玩的。我觉的心里轻飘飘的,没一点杂念。雨停的时候我都没感觉,反正站在仙女楼上左顾右盼,或者向前看单边墙,我都觉得轻松得象要去游泳馆或者攀岩馆。潜意识里我告诉自己我疯了!
  看关内的一侧,不可见底,看关外的一侧荆棘丛生,我告诉自己应该紧张!放松警惕,就等于来送死!我来,是因为我热爱生命,我热爱生活。我冒险,是因为我要求更高的生活质量,我要克服自身的某些弱点,完成一种过渡,我叫它心灵的渡过,从此岸到达彼岸。
  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幽山顽水提王凯,脑子飞速转了三个圈,一切都明白了,眼前就是他们沿路都在谈论的司马台传奇――王凯。据说如果天不好,下雨下雪刮大风,就可以在单边墙上遇到他。今天的相遇是一种幸运也是种必然。
  单边墙就在脚下,望京楼呢,王凯说:“你们看,那边那个就是。”
  “那个灰影?”我傻乎乎地问。
  “谁要是看见了,谁的眼睛就不正常!”他在旁边笑的这么开心。我也被感染了。
  我没恐惧感,是因为今天我不正常,还是我终于可以“看山不是山”?
  奇怪的是幽山顽水和MIMI也豪情万丈,面对悬崖没半点惧色。尤其是MIMI,我在她的后面,王凯只是偶而过去做些指导。她爬得很有信心。速度也很快。
  石头有点湿,但没带来太大麻烦,倒是我的鞋打了几次滑。就这么简单!可这是单边墙啊!我提醒自己,内心的声音怎么还是那个回答,就这么简单。
  当然我还是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我原来很依赖后面的人,每次王凯去前面,我都禁不住往悬崖那边看。我的潜意识在支配我的行为,除非我敢独自来走,否则也许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在我们爬得最开心的时候,望京楼到了,最后一面墙,象一道选择题,我当然要爬!明知毫无意义,我过了最后一把瘾。
  恋恋不舍地回头去望单边墙,我有走回去的冲动。
  幽山顽水的手机响了,真是时候!就听见他充满喜悦地报告我们正在望京楼上。大部队此时就在停车场里等,真让人感动。其实我要在这里向履星家道歉,如果不是我激幽山顽水,他应该是不会走这么远的。但此刻我们甚至没有立即动身下山,因为刚从走单边的兴奋中挣脱出来,就突然发现了望京楼的美,雨后,天的灰幕先从北侧打开一个光的裂缝,透亮的蓝光,向下投射进一片山谷中的城镇,然后这光慢慢散开,遍布山峦和梯田。南侧也是同样的情形,风景的轮阔逐渐清晰,每看清一样东西,我们便“哇哇”大喊。王凯比我们平静得多。他看过司马台多少个雨后,多少个雪后?在最恶劣的天气过后,一定有最美的风景。
  无限风光险中求。
  王凯从关外的一侧,一阵风似地跑去仙女楼取他的包,那速度那动作倒有点象山间跳跃的松鼠。我们则顺着他指的路从北京一侧去追赶大部队。原来我们也可以很快的,因为地湿得打滑,我们的动作已经很不规范,见草就抓。正下得高兴,听望京楼上有人声,是王凯!才十几二十分钟,他又从仙女楼摸上望京楼,难道他在单边墙上跑吗?
  这一次他出现是提醒我们路错了,要见路就向右,延着墙的方向走。然后就又不见了,好象当地的土地神。我想他是忙着去拍雨后的单边墙。
  抬头看天,蓝的让我心中一紧。早晨出发时与现在的我心情如此不同。空山新雨是我那时的心境。这云开日出是我此刻的心情。
  我的收获是从此不会理会“逃避”这两个字。得到从体能到精神上的双重磨炼。不正是此次随绿野出行的初衷。
  下山时还有缆车可坐,真是奢侈,也无比开心。完美的大结局是达娃和匪兵老远来接我们,老粥还帮我去买矿泉水。我身上历尽苦难的衣服是野山巨人价值1800块的OZAKA。一上车,豌豆就递上西红柿。感动死了。睡袋是谁收的?背包是谁打的?是谁帮我运来车上?我不知道,也没问。十三个好兄弟,后会有期。
  那么我说我的古北口之行,运气和勇气可以打满分,你们觉得夸张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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