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长城小站登山技术训练营->活动札记->四姑娘山系列
四姑娘游记四
本文作者:吾睡吾睡 于2001年2月6日发表于小站论坛
四 大年初五 艰难的攀登
真是长夜漫漫盼天明呀。在张钧家,感觉闹钟响像半夜鸡叫,呼噜声此起彼伏。在老金家,睡起来也是惜时如金。在这里,当我听到某个帐篷里发出轻轻的鼾声,想起来只有嫉妒。我几乎一整夜睁着眼睛,而眼前,帐篷顶的颜色终于越来越浅,越来越真实了。
可以起床了!不知道谁在欢呼。穿戴整齐,走出帐门,雪花扑打到了鼻子上面,凉丝丝的。是个大阴天,外面的世界更加洁白了。四姑娘的雪花是真的花,落到衣服上,还能看见她冰花、霜花一样的娇媚、精致。然而这种感觉并不浪漫,我巴望天晴,巴望CB没有一出门就吐,巴望铁片不说腿软,巴望阿岑没有突然急着下山,巴望安分不是现在这样穿着秋裤和花布鞋乐呵呵表示自己看营——我早已习惯大家都活蹦乱跳……
飞猫守在厨房,说吃过早饭才能知道自己行不行。我们的驮袋里头,有那么多香肠,那么多方便面,那么多饼干……但我们的早餐还是只吃点麦片,喝了点板兰根,葡萄糖。最后还是煮点开水,登顶途中喝。
我记得登大姐的很多网友,都说从这里上垭口只要40分钟,背包用了两个小时多一点,还发现自己是肺通气量有问题。所以虽然我们起得不够早,人多煮东西延误了一些时间,起程已经接近9点半,但ansel还很有信心告诉安分我们会在2点下撤回到这个营地。
当时安分这聪明的脑袋瓜没有晕,他说:你们上去还有600多米才到顶,2点撤得下来吗?我们没有多想。其实向导曾经提醒过我们,这种天气上顶难度可能是平时的五倍。但我们认为这是想涨工资的托词,根本不信。现在看来,他有些夸大其词,但难度确实比别人描述的要高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路!8点半多一点,有骑马的队伍越过我们的营地上去了(北京队?南京队?)为什么连马都没有脚印呢?我一直奇怪。
向导在最前面,走三步停一下判断方向,ansel紧跟着直着急。可是后面,像CB这样坚强的声称“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放弃”的又拉得越来越远了。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垭口还在好几个坡后面。能够看见先前骑马的人已经从垭口右侧斜着直接往上爬,距离顶峰也就200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冰爪,有没有保护?
远远地,老妖婆表示自己陪铁片回去,一会儿,张钧也表示陪CB回去了。(后来我们知道,CB每走几步都要吐一下。张均认为我们从北京来一趟不容易,自己什么时候都可以爬这座山,主动陪CB。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当时我想登顶,ansel想登顶,大家都想登顶。毕竟大姐峰就在眼前呀!)
雪停下,太阳出来,队伍前进的速度加快,新的问题出现了。大家都很渴,但只有我和老妖怀里有保温壶,小林那个给CB了,背的红牛也有限,我们不敢放开来喝,只有抢石头下面的冰笋了。Ansel按照登山圣经上讲的,把保温壶打开,倒出一点热水,然后填进一些雪,我们一一喝过,但向导拒绝喝雪水,他要红牛。我终于没有肯给他。那时我已经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有了新的认识。即使不是这样,在水不够的情况下,我也盼望他能替我们着想。
距离垭口只有最后50米了,坡度变陡,向导没有穿冰爪,有一处怎么也上不去。Ansel走到了前面,然而后队的冰爪没有他的那么好,上起来还是危险。向导用老妖的冰稿凿了几个小小的坑,我借了一步上去。但路越来越滑,表面是雪,蹬开一层是冰,下面是黑色的松松的烂泥。CFISH在下面喊他上不来,ansel垂下了绳子。
这么一折腾,登上垭口已经12点多了。一脚踏上垭口,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幺妹峰,她披着金色的雪纱,黑色的山体若隐若现,尖尖的顶峰有如刀削,神秘而震撼,我们都张大了嘴巴。(我想我是有点失忆。别人都说那时幺妹是白色的,我怎么记得是金色的呢?!)
ansel开始有点着急时间的问题了。他以为马上就是可怕的横切路,招呼阿岑和豆苗等等,做起了保护,我把丝扣锁扣进安全绳,小心翼翼走过去,怎么的,路况不错呀?这时向导才过来,说前面才是。然而我们收起保护绳,再也没有使用。不能说这段路不危险,一旦滑下去,不死也得成生活不能自理吧。但我们都穿了冰爪,大部分还有冰镐,感觉还是比较稳当的。
不过,我发现自己有点体力透支或者是到极限了,脚上的登山靴像两个沙袋子,沙袋的分量竟越来越沉。冰爪踩进冰,感觉很爽;踩进雪和沙土,那是大炮打小鸟;但踩在石头上,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我不知不觉拉在了最后。这时两个山友下来,说顶上风特别大,而且我们现在上去已经有点晚。
是晚了,等我们爬上大雪坡,已经1点半了。背包元旦来,这时已经撤回大曹营地。小林没有歇息,但我们停了下来,摘掉冰爪,喝了点红牛,吃了一点巧克力。大雪坡真美呀。大姐、二姐、三姐、幺妹在面前一字排开,壮丽而风骚。大约半米深的积雪平平整整,柔软而纯洁。阿岑、豌豆苗和飞猫贪恋大雪坡的美色(也是太累),表示不走了。
我看了看手表,动身是1点48,从休息的地方到大峰下面有大约15米的平路,已经踩出深深的脚印。走这个平路比登山还累,因为每一个脚印都太深了!可鼓舞人心的是小林已经接近半腰!ansel越走越快,我追不上他,后面ppy也和我一样,走不到10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终于,卡西欧记下了这个重要的时刻,2001年1月28日中午2点26分,海拔5150米(有大约100米的误差,GPS测是5065米)。这个高度对于很多登山的朋友来讲,不值一提,但我们是头一次,还真激动。风特别特别大,我新的冲锋衣很挡风,只有脸冷得厉害。我们用各种组合拍照,等待即将冲顶的老妖。红衣的老妖越来越近,但越来越慢了,我们5个人迎着风送给他——加油!加油!快来合影!就等你了!
老妖后来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等他,下去命令他立刻下撤,他立刻就会回头。因为他当时正好走到极限,非常难受,头也很疼。但我们实在不愿意让一个队员在离顶峰10米的地方放弃。老妖果然上来了,比最早登顶的小林至少晚了20分钟,小林一直顶着风,却一直灿烂地笑着呢!ansel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姿势,老妖刚上来就被派到执旗的位置,后来我在录像登顶片断中看到自己在4人和站旗后面使劲蹦着,却只能露出帽子来。挡着我的主要是老妖,那时他表情呆滞,心不在焉,也许内心火热,想到了后面美丽的幺妹和山下可爱的老妖婆吧。
下撤!下撤!ansel带头往下冲。我们6个回到大雪坡,已经过了3点。向导迎上来,说他的鞋湿了,需要先回去了。好吧,你先走吧。我想我们不可能迷路,就同意了。我们也赶紧向回撤。
难怪上山走了这么久,往回走的路竟然这么漫长。下了垭口,下了一坡又一坡,还没有走到我们的营地。路倒是条路了,可是丝毫没有走过的印象,好几次我都以为坡下就是营地,但失望越来越深了。我前面只有豌豆苗,他几次回头的表情说明和我心情差不多。我好着急呀!豆苗几乎跑了起来,忽然他回头笑了:他们已经撤了,叫我们自己下去!
是吗?我以为营已经撤走,转下坡来看见帐篷都有点懵了。张钧告诉我,老妖婆他们四个骑着马回长坪村了,而他留下来看营并通知我们。
那时5点刚刚过,先下来的向导正在马夫升起的火旁边烤自己的鞋,一边吃着我们的梨。他笑着告诉我明天有暴风雪,并问是不是赶快撤营呢?
撤营?我想起别人游记里头写的3个小时撤回长坪村,想起阿岑说的今天就想回到长坪村,忽然想连夜撤回去,和老妖婆他们汇合。这边天黑晚,7点半才黑尽,赶一点夜路,对我们来讲无所谓嘛。我慢吞吞地换着登山鞋,思索着。
慢吞吞是因为脱鞋很费力气,那时的我一夜没睡,两天没怎么吃,整个人软沓沓的,缺的就是力气。5点半,ansel才赶回来。原来他们也多次以为早已走过了营地,这一段下山路老妖感觉不好,小林老摔跤,走得很累。Ansel同意了我的想法,于是大家开始了疯狂的快速撤营。大约30分钟内,拆掉了6个帐篷,把所有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塞进了13个驮袋。我们又一次浩浩荡荡出发了。可眼看太阳下山,马夫又提醒我们马不能走夜路,我和ansel商量,只能是人先回去了。
向导没有多说什么,他带着我们先走山脊,说大概9点可以到长坪村。飞猫喝了红牛以后,开始呕吐,走不了多远,就想蹲下来吐一次。老妖直说困死了,他就想睡觉!我、ansel和阿岑夹住着两个病号,走在最后面。
但天还是无情地黑了,向导又提出,走山脊可能风比较大,是不是下到山腰去。我想降低海拔对飞猫和老妖都有好处,又同意了。
大约8点来钟,我们走到了马二哥还有北京6人队下榻的牛棚,听到了惊人的C什么的失踪的消息:
你们这个北京什么小站怎么搞的?你们谁是队长?你们那个C什么的走丢了,我们20多个马夫漫山遍野找,在海子沟底才找到,他都已经睡着了!他冻死怎么办?被动物吃掉怎么办?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摸黑呢!
我的听力从那一刻开始下降了,我多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声音。它好像电影里头文革中的高音喇叭,振得我的耳膜疼,而且这个可怕的消息一下子把我吓着了。
接下来又开始批评我们想今天回长坪村简直是做梦——你们的马夫怎么可能明天再帮你们把行李驮回去呢?他们在下面的牛棚等你们呢,你们的人还叫了两匹马明天上来接你们呢!
这个牛棚点着昏暗的灯,昏暗的灯光下,站着十来个我陌生的人,可是好像有一百来张嘴,在那里大声喊着上面这些话,声音很大很大,但很遥远很遥远,我感觉灯影下面,人影都在摇晃,我快要站不稳了吧。
然后我就说话了,我的潜台词是一种女子的侥幸(Cb他们没有那么严重吧)和不讲道理(关你什么事呀!)我大概是这么说的:
我们组织得有什么失误,我们会想办法弥补。你说马夫在下面等着我们,那我们下去再说嘛!
其实我的心里有点灰溜溜的想赶快走开。我就是觉得灰溜溜,登顶的美妙感觉完全没有了。我后悔没有陪CB他们这些重病号,他是不是降低海拔心切,一下子走到了海子沟底?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他在树窠子里头睡着了的镜头。
夜越来越黑,行军速度越来越慢,大家也渐渐同意再住一宿也不错。向导在晚上对路线并不熟悉,找了很久,才找到有我们马夫的牛棚。牛棚里头烧着好大一堆火,豆苗呀ppy呀,立刻开始享受那火了,而老妖靠在一旁,还是只想睡觉。
那时候ansel开始对我粗声大气说话,骂我迟钝。我很委屈,但的确非常迟钝。我找不到油炉了。旁边大家都想帮我,但没有谁还有劲。最后还是ansel和我一起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并生火做饭。老妖坚持了一会,去溪边喝完水就去睡了。阿岑等人吃过面,也去睡了。在温暖的牛棚煮饭,听见他们吃面条的声音,我的迟钝才慢慢缓解过来。我明白,ansel一定也是担心CB他们,心情不好,就想找茬儿跟我吵架。
送了一些方便面和火腿肠给马夫,又给向导煮麦片,他让我们加了好多次葡萄糖,并讨了好几次肉。他说他这两天饿坏了。
最后,我也捧起一碗面,我很饿,但我只吃了两口,可能太累,心情也太灰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