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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比我更爱你(中) 作者:亚虎 1999-12-30发表于长城小站 在很长一段时间,葛雅哲压抑住自己强烈的欲望,他没有再去找童茜。 他请了病假,在宿舍里和衣而睡,当他在昏睡后终于带着憔悴的神色爬起床的时候,紧接着去单位办了停薪离职的手续。像许多的外出者一样,他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这个他曾经 依恋的城市,他的口袋里没有带房间的钥匙。 临走前,他约见了一次老康。他想托老康转告童茜,他是为她而离开这座城市的,他希望她等着他,等着他买得起房子和车子的那一天,回来娶她。 葛雅哲成了北京打工族中浩荡队伍中的一员,他先是干保安、跑业务,忙碌的生活使他好几次回想起过去苦守在女生宿舍楼前的情景,恍惚间竟有一种从梦中惊醒的感觉。甚至连童茜这样一个名字,仿佛也是一种遥远的过去,而回忆中的一切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日子像水一样从指间缓缓地流了过去。 半年后的葛雅哲已经觉得过去的那段岁月是多么的难以企及。好几次静在寂寞里,他试着挂回电话,想打听童茜的消息,可每次准备拨号码时,他的心情又处于无比的诅丧之中,即使和她联系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不久后的又一次经历使葛雅哲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尴尬之中。那似乎是一次浪漫的邂逅,他与一个陌生女孩在认识一周后便迅速地发展到了上床的关系,而后,女孩以炒股入户为名,向他借钱,但拿到钱后的女孩却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这似乎是一场阴谋,一场早已设计好的阴谋,它像一道锋利无比的利刃一样迅速地划过葛雅哲毫不设防的肌肤,以至当时连疼痛的知觉都已经失去了。他无数次回忆起女孩与他在狭窄的平房里疯狂做爱的情景,空气中游离着荒诞而遥远的气息,十几天的点滴恩爱给他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盘难以收拾的残局。他呆坐在床沿边,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前方。而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像一只虚无而温柔的小手,爬过他的脊背,深入他的腹部,而后消失在冥冥无所知的去处,向黑暗的更黑处漫延。 女孩的迅速离去其实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害到葛雅哲的感情,但却在他的人生旅途中留下了极为重要且刺痛的一笔,它像一道耀眼的光痕照亮了他的额头,却又残余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毕竟,他尝试了一次赝品的滋味,他开始学着带点调侃的眼神,重新打量这个有些光怪陆离却又整然有序的奇妙世界。 路边的杨树花开了又都落了,落了的花明年还会再开。依偎在金属的行人天桥栅栏旁,望着脚下穿梭的各式各样的车辆,那么匆忙地奔向属于自己的方向,葛雅哲又一次想起3年前那个带点凄清的傍晚,在灯光摇曳的暗影中,一行"今夜来说鬼"的黑字扑朔迷离。在这日新月异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还有谁能有那份闲暇的心情,来创造如此浪漫的氛围呢!周而复始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着新老故事,编织着这个被无数人迷恋的城市梦幻。 葛雅哲与童茜后来的相遇是富有淡淡戏剧色彩的。在拥挤喧闹的地铁出口处的台阶上,葛雅哲无意中轻踢了身前一位女孩的后脚跟而遭来一句骂声。正是这句带着家乡土语的声音,使葛雅哲忽地如触电般的一震,随即,两人几乎同时定格在各自的台阶上,远处的地轨列车一点一点地驶近站台,隆重而又壮烈。四目交织在一起,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竟然是一种百感交织后相遇的喜悦之情。 此刻的童茜化着淡妆,呈现在葛雅哲面前的,是一种成熟女人所独特的风韵。也只有在她建议两人去一个开阔处的侧身间,葛雅哲才发现其实岁月也没有放过她,她跨上台阶的步伐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多姿而轻盈了。 童茜的嘴角抿过一丝笑,这笑容使葛雅哲又有些回到从前,葛雅哲说:"真没想到,在北京又遇上了一个迷人的童茜,你可真会善待自己啊!" 童茜说:"对自己能不好些吗?我可只有一个自己。" 葛雅哲说:"我们这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童茜的声音还是带着妖媚的味道,只是目光比以前多了许多柔和的东西:"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要是老康在的话,一定会叫你油条的。" "老康,老康现在在哪?" "还惦记着,想她了吧!"童茜冲他挤眉弄眼,"她两年前去了广州……我也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经过短暂的相聚后,两人又一次分开了。他们互留了对方的手机号码,这使得他们在这座偌大的北京城,从此又有了一份新的思念。 尽管平常的工作忙碌,但两人的联系还是十分密切。他们以调侃的语气谈起过去的往事,似乎又回到了那曾逝去的日子,但不时面对话筒无语的尴尬紧接而来,葛雅哲有时甚至产生一种莫名的慌乱,他的心底滑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他们的联系从频繁开始慢慢地转向疏远,尽管此刻的葛雅哲已在心中做出了努力,但仍然无法回到从前的那份美好心境。他努力回想起那种撑一把雨伞伫立雨中的情景,可他总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残酷的现实依然毋庸置疑地摆在他的面前,"我是自愿的"那句话又依稀地响在耳边,令他所有的语言显得那么苍白。 但后来两人在电话中的一场约会还是令他激动不已。他们商量后决定一起去一趟郊外旅游,他们最后选择的,是去爬一段最危险且荒废的长城--司马台遗址。 的确,这是一场令人心旌荡漾且别开生面的旅行,两人把这美好的日子约定在即将到来的万圣节,这似乎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们取消了坐游车直接到达旅游景点的计划,而是先坐了一段路程的火车,再搭上一辆面包车到达的方式,这样显得更像一趟远足的旅游。 10月底,去司马台长城的游客已经十分稀少,肆虐的风与萧瑟的树木早已在无形中发出了"游人止步"的信息,静卧的长城呈现出另外一派荒凉且空阔的景象,目光所及之处的灰暗世界,使人的心情也陡然沉重了起来。 此刻的葛雅哲与童茜都显出从未有过的快活,那一级级陡峭的台阶使两人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向上爬的过程之中,这样避免了两人不时相对无言的尴尬。 一座接一座的城堡在他的脚下延伸,到了东14座楼子,刚才还蓄有一丝温情的长城好像突然间换了一张面孔似的,倏时阴暗了下来。如果说刚才走过的那段长城多少还算得上温文雅尔的话,这儿的长城便是峥嵘凸现露出阵阵杀机。上天梯,过天桥,登仙女楼,窄到仅仅一个人能侧身通过的天堑之道,左右两边的万丈深渊使人望而生畏。朱红色的告示牌上醒目地书写着"前方危险,游人止步"的字样。在这段路上,曾经言传有好几个人因掉下悬崖而摔死。 再往前走,已经只能用一个爬的动作了,这条通向远方未知的长城似乎处处充满了杀机和绝望,但它有一股神奇而难以抗拒的魅力在诱惑着你一步一步地走近它。葛雅哲和童茜在心有灵犀的相视之后,已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条不同寻常的道路。 在艰难的行程之中,长城在脚下一点一点地延伸着。待到了仙女楼,他们终于从一段险境中脱离了出来,可以做稍微的休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晃荡着身子坐在残破的窗口,见到他们的到来,立刻吆喝起来:"叔叔阿姨口渴了,买瓶水吧!" 尽管背包里还有好几瓶水,但他们还是买了两瓶。两人在仙女楼的城堡旁小憩了一会,刚才爬行时发热汗湿的身子立即像泡在冷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凝望着层层叠叠的远山,凝望着那片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灰色地平线。 四周不时传来风的呼啸声,像一声声怪唳,但随即又寂静下来。一瞬间,两人似乎融入了这以亘古的姿态盘旋在群山之间的古老的长城,他们仿佛已成了多年前的一块石头,或者是一扇木制的门窗。当年的美丽渐渐地被岁月风化,留下难以察觉的痕迹。他们就一直这样静在那儿,感受着凉意将自己的全身沁透。童茜点燃一支烟,让弥漫的烟雾随风飘散。 从仙女楼到望京楼是司马台遗址中最为危险和艰难的一段路。童茜躬偻着背爬在前面,葛雅哲则小心地跟在后面。每爬过很小的一段路,童茜总会带些骄傲的神情搭拉着额前汗湿的头发侧身回望。葛雅哲在一个抬头间,望见她的半边脸的侧影,他忽然奇怪地想起童茜坐在师专的台阶上为自己算命的情景,那时候,她是心中的一张红桃A。但这种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眼前又窄又险的长城使他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力去对服它。 到了一处最为险要的地方,童茜忽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望着身后正一步步挪动的葛雅哲,说:"你说,如果我从这个地方跳下去,是不是很好看?" 葛雅哲也停了下来:"你真会开玩笑。" 童茜说:"为什么非得一定是开玩笑,难道你就相信那摔死的几个人就没有故意失足的吗?" 葛雅哲觉得此时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有些不太恰当,便说:"胜利已经在望了,为什么不赶快爬上去呢?" 登上了望京楼的顶峰,两人从另一条下山的小径返回。童茜又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她说许多男人在攻女人最后那道防线时,称之为"攻破长城",现在看来,要攻破这么险的长城,还真不那么容易。 在笑声之间,葛雅哲忽然觉得眼前的童茜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苗条了,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另一种以前没有也不可能有的韵味,这似乎是一声充满诱惑的呼唤,又如同一串刚熟了的葡萄,令人垂诞欲滴。他伸出手去,说:"我拉你一把。" 童茜摆了摆手,笑说:"你身体好,现在还敢洗冷水澡吗?" 葛雅哲说:"那可早已是往事了。" 童茜笑得更凶了,说:"恐怕是哪个小妖精给折腾的吧!" 葛雅哲在电话里得知童茜病了的时候,正在北京郊区的昌平县。电话是一个女声打过来的,告诉她童茜由于急发症被送进医院的消息。葛雅哲搭了一辆出租车赶了过去。 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照看病中的童茜,她告诉葛雅哲,童茜是忽然间在酒店的会客大厅里出现心绞痛的,当时可能正在等候什么人。她在另外几个人的帮助下,把她送进了医院。刚开始时她试着拨她手机里的储存号码,可拨通的几个都说自己很忙,拖不开身,她便接着一个个地拨下去,直到后来拨通了他的电话。 病床上正打着点滴的童茜看上去很虚弱,她像一盆缺少某种营养的花一样,盛开着她略微带点憔悴的容颜。那张曾经充满鲜活与光泽的脸,却在不经意中滑过一丝衰败的迹象。 童茜的病并不是很严重,大概是由于长期饮食紊乱引起的,她先在医院试住了两天,第三天便出了院。 葛雅哲怕她寂寞,不好玩,便去超市为她买了几个芭比娃娃放在床头。 童茜从未有过高兴地把她们一个个抱在怀里,然后比划着:"这个穿得很时髦的,是人见人爱的老康,这个么?是傻乎乎的葛雅哲。" 葛雅哲笑了起来,说:"我得给你提个醒,我们可是一男一女,别扯得没谱了。" 童茜一耸鼻子,说:"我还没说完呢!它是傻里巴叽的雅哲的女朋友。" 葛雅哲说:"我可没那么好的福气。" 童茜说:"以前上学时,我不太喜欢这些东西。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爸爸为我捎来了一个洋娃娃,穿着连衣裙,长得还算漂亮,可我嫌她烦,一躺下就想闭上眼睛睡觉,便用一块毛巾扼住她的脖子。……现在可好了,再也没有人送我洋娃娃了。" 葛雅哲说:"你爸爸不会浪漫了?" 童茜说:"他现在想浪漫,可惜没机会了。告诉你吧,他走私犯了案,被判了8年。"说完,她随手抓过身后的一个枕头朝葛雅哲扔过来,自己则独自抱着芭比娃娃逗乐着。她把芭比娃娃的超短裙调皮地向上撩了起来,然后又遮下来。 葛雅哲有几分尴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童茜忽然回过头来,她认真地望着葛雅哲的眼睛:"你以后别对我说'对不起',真的,如果真要说,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 童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微微上翘的嘴唇依然挂着些不羁的神情。但在无意之中,葛雅哲忽然发现她的眼眶里闪耀着一丝晶亮的东西,一种病态而带点忧伤的红晕在她的脸颊缓缓地游动。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童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艳的美。 童茜出院的那天下午,给葛雅哲打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谢谢你。" 挂上电话,葛雅哲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他第一次感觉到,尽管自己与童茜已走到了一起,但他们彼此的内心世界里,却依然保留着与对方的那份陌生,是那么的难以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