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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比我更爱你(上) 作者:亚虎 1999-12-30发表于长城小站 葛雅哲是在一个万圣节的舞会上认识童茜的。万圣节是西方的鬼节，但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些。他在下班后的百无聊赖中无意撞入了这所专科学校，发现在一个被树丛半遮住的广告牌后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今夜来说鬼。"时值深秋，天早就黑了下来，校园内黯淡的灯光映着广告牌旁用胶塑板剪成的一个骷髅模型上，晃荡出几分阴森。 舞会的场地设在一间被改装后的老式教室楼里，葛雅哲从窗口向里瞅了几眼，快速闪耀的霓虹灯把他的眼睛刺得一弹一弹，伴随着那台似乎马上就要炸裂开来的音响的抖动，一群正蹦跳着的人儿，就像压抑多年的小妖精忽然间获得特赦般的快活。 葛雅哲学着他们的样子，在门口花5块钱买了一张人造革制的假老虎面具蒙在脸上，随即，他加入了这场群魔乱舞的大军行列。童茜的迪斯科是那晚跳得最狂热的一个，她洋溢青春的躯体似乎像一团正在篝篝燃烧的烈火，每一个抬臂或扭颈的动作都构成了一个视觉效果极佳的艺术造型。她在有意无意中轻踢了一下葛雅哲的小腿，这令葛雅哲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好几次特意绕着圈子，希望眼前的这只小白兔能有幸再次向自己发起温柔的进攻，但是未能如愿以偿。眼前的小白兔似乎并不愿重复刚才的节目，她开始对他扮出另一些古怪的动作，比如垂下手臂探出舌头机械地摇摆身子一蹦一蹦地做僵尸状，而葛雅哲则心甘情愿且积极地配合着她的表演，仿佛自己这只老虎的出场仅仅是为她做了一个陪衬而已。 舞会散场时，两人已俨然一对熟人。葛雅哲想扮一回阔气，但又苦于囊中羞涩，望着一对对从舞池出来的人从身旁鱼贯而过，他憋了好半天才说："你想喝点什么，今晚我请客。" 童茜格格地笑了起来，说："是去银都还是百乐门夜总会啊?"见葛雅哲微微有些紧张，便转过身去，把双手伸进衣兜里，自言自语地补充道："还是去银都好些吧，离这儿近，搭车也快。" 没想到葛雅哲动了真格，他伸手就去拦车，说："我们先去当铺，把我身上这件衣服给当掉，再绕点路过去。" 童茜也不管他，只有些傲气地抿了一下嘴，说："当掉了衣服，人都冻得死翘的，还怎么管我啊!" 葛雅哲说："没事的，我身体好，现在都还洗冷水澡呢!" 童茜见葛雅哲有些尴尬地拉开那辆停下的出租车门，也不说话，她视若无睹地走到旁边的一家小商店前，掏钱买了两瓶可乐，一包摩尔烟，她把一瓶朝葛雅哲扔了过来，然后悠然地点燃了手中的烟，说："既然你真有对本公主献点殷情的心，我也就成全你，说好了，下回你请客。" 出租车司机用着含义模糊的眼神看了葛雅哲一眼，然后潇洒地丢给了他一个车屁股。葛雅哲一边自嘲地耸肩扮了个笑，一边说："明晚6点半，我请你吃饭。" "恐怕不单单是吃饭，还有另外的企图吧!"童茜故意绷紧了脸，声音却比刚才娇滴了几分，"老康说，我们学校的男生追女生，都是从借书开始的，你可不能随便破例哦!" 葛雅哲问："老康是谁?" 童茜说："老康是我的专利，这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就好像叫老公一样，只有一个人才有这个特权。……不跟你瞎扯了，宿舍都熄了灯，可怜的守门老头又得被我骚扰一回。" "要不，我送你回去?"葛雅哲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哟!看不出这孩子还挺机灵的。……不过，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对我这样说，也这样做了。"童茜边说着边渐渐地远去。待到了拐角处的一棵大树旁边，她的声音在飘浮的风中袅袅地传了过来："你回去的路上一定会碰到一个--鬼。" 去师专的次数多了，葛雅哲对女生的宿舍楼渐渐熟了起来。传达室的守门老头是一个死不开窍的花岗岩脑壳，失望的葛雅哲便只好站在宿舍楼前的花圃前苦等。有时一两个小时也见不到人影，葛雅哲看着天一点点地黑下去，凉意便一丝一丝地爬上他的肩。起风或刮起细雨的时候，葛雅哲的心里有些担心，童茜的窗户关上了吗? 要是逢上童茜出来，葛雅哲却也不敢立即迎上去，他会悄悄地绕过另一条石板路，然后与童茜来一个意外的邂逅。 学校不大，也没什么太多好玩的地方，惟一可去的便是一家录相厅，然后是零星的几场舞会。葛雅哲平时邀请童茜看录相，童茜也不拒绝。葛雅哲跟着蹦跳的童茜来到录相厅门口，他担心童茜刚进场时看不清座位，便伸出手想去拉她一把，但每次都拉了个空。 童茜在学校没几个朋友，同年级的同学与她玩不到一块，和她在一起的都是比她年龄大或走向社会的人。老康是高她一界的校友，据说男朋友换得像裙子一样勤快，她与童茜在一起时，搂搂抱抱地好像连体姐妹。她们嘻嘻哈哈地说着笑话，全然不把葛雅哲当一回事儿，她们把"老舍"说成"老色"，把"受惊"说成"受精"，肆无忌惮的尖叫像一把匕首似地穿破夜空。她们把一个防风打火机像发奖品似的交给葛雅哲保管，这使得她们在各叼上一支烟时，葛雅哲能及时而恰到好处地从屁股后面迎上来。尽管如此，葛雅哲还是乐意和她们在一起，他把能见到童茜当成了生命中最使他快乐的事情。如果有一天见不到她，他便好像丢了魂魄似的，女生宿舍的楼前很晚还能见到他徘徊的身影。 与童茜接触的时间一长，葛雅哲得知她有一个做毛皮生意的爸爸，很有钱，这使得她每月的花销比其他同学都要高出好几倍。童茜半年前便有了一个从商的男朋友，他们每半个月约会一次，那辆停靠在女生楼前的红色轿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似地灼痛了葛雅哲的眼睛。葛雅哲看见童茜穿着束腰的毛大衣，围着那条曾被他从若干围巾中挑选出来认为最漂亮的丝绸围巾，一反往常的无所顾忌，竟然有些袅婷地从女生宿舍楼里款款而出。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跃动的火花，那被施过淡粉的脸呈现出迷人且娇媚的状态，她像一只夜蝴蝶似地飞到她男朋友的身旁，飞进她那红色的童话里。 这样冬天的夜晚对于葛雅哲来说，便显得格外的漫长，有几次他甚至通宵未眠，仰躺在床上，他睁圆着眼睛，看到在无边黑暗的尽头，是另一片更为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样的夜晚哦，颇受摧残且必须富有耐心。可到了第二天，葛雅哲的精神又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 走在去师专的路上，他身边的景物也在一天天地发生着变化，从落叶的飘飞到最后只剩下裸露的枝干，再到皑皑的白雪与它宁静的私语，可一转眼，枯枝发出了新芽，整个世界又开始裹上了美丽的绿装。 有一次，葛雅哲用着近乎哀求的声音对她说："你是不是真的有了男朋友?" 童茜连头都不抬起来看他一眼，只说："耳朵都起茧了。" 葛雅哲又说："他会永远爱你吗?" 童茜白了他一眼："有必要告诉你吗?" 葛雅哲不说话，顿了好一阵，才说："我……我觉得他不一定。" 童茜冷笑了一声，说："那不就行了。" 这样的答案是永远也不会令葛雅哲满意的，他好几次试图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去找童茜，甚至发誓不踏进师专一步，但每一次的誓言都成了自己身体的奴隶，他真的觉得难以控制住自己。 后来葛雅哲实在忍不住了，他在路上拦住老康，说："你今天非得要为我解释清楚。" 老康用看一个未成年孩子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心里隐隐一阵发毛，老康说："男朋友又怎么了，你不也是她的男朋友吗?" 葛雅哲说："你说他们会有结果吗?" 老康说："你是指那个花心萝卜吧!他原来在我们班也有两个女朋友。" 葛雅哲望着已转过身去的老康，追了过去："可你得帮帮她啊!" 老康笑了起来，说："这事她早就知道了，用得着你操这份心吗?只要没有结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也可以追我啊!" 葛雅哲就像吸毒上了瘾一样，尽管知道童茜爱的并不是自己，可依然与童茜保持着一切往来，他不愿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一个下午，童茜变戏法似地从手中生出一副扑克牌来，在图书馆的石阶上，她要为葛雅哲算一回爱情。她让葛雅哲把4张不同的A想象成4个曾与他有过瓜葛的女人，然后默记在心里。葛雅哲想了好一阵，也凑不齐这个数目。看着童茜唬下脸来，葛雅哲才勉强地把带些关联的也拉扯了进去。他把黑桃A和草花A想象成中学和中专时的两个女同学，方块A想象成单位的一个女同事，另一张最鲜艳的红桃A便顺理成章地成了童茜。童茜一边问一些常识性的问题，一边一张张地排放着。随后，进入了讲解阶段，童茜告诉了他与红桃A之间的关系："这个女人并不爱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非常想念你。"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调皮地耸耸肩，葛雅哲的目光则正巧从牌面移到他的脸上，发现远处夕阳的霞光在她的半边脸上游动，泛着一层柔和的金黄色的光，而另半边脸则遮在一片淡淡的阴影里，葛雅哲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吻一下她脸蛋的欲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葛雅哲与童茜的关系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后来的一个夏天。 那个夏天童茜第一次希望葛雅哲陪她去一趟医院。他糊糊涂涂走进去时才知道这是一所妇幼医院，他终于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陪童茜打胎。童茜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入了手术室后，走廊里几个神情枯萎的中年妇女似乎有着某种默契，她们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异样而恶毒的目光扫射着葛雅哲的脸，漫长而焦灼的等待简直令他无地自容。 苍白的童茜被他小心地从手术室里搀扶了出来。童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蒙着脸，足足有10分钟，她才开始说第一句话："葛雅哲，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葛雅哲一时间有些慌乱，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简直令他手脚无措，他嗫嚅着："我……我……我我……" "你这个王八蛋!混蛋!"童茜的声音忽然劈空而来，整栋楼似乎都给震动了，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们俩的身上。她依然对着葛雅哲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臭男人，狗杂种……。" "你轻点好不好?我求你了，这样会伤身子的。"葛雅哲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一边用目光谨慎地扫射着周围，"我知道他伤害了你，他一定伤害了你。……他不是人。" "他不是人，你是人?你是男人吗?你能跟他比?他有房，有车，你除了每天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还有什么能跟他比?"童茜孱弱的身体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告诉你，我是自愿的，……和他上床，是我自愿的。" |